阿妃

六點鐘左右，我們抵達了跳蚤市場，市集中早就擠滿了人，賣寶的人與尋寶者齊肩而行。兒子不喜歡這臭味四溢之地，嫌它髒亂，我卻把他從溫暖的被窩裡拉起來，讓他見識一下底層人的生活。

跳蚤市場的通行證是十塊錢，這是一般孩子很少用到，難得答理，根本視為廢物的金額。經濟起飛這些年，我們早忘了教孩子積少成多。名牌是以千、萬起算，但這裡是十元起價，太大金額的鈔票反而不合適，會令人眼紅的。

十塊錢，可以買一本書，且是大出版社的優質作品。十元也可能買到一只全新的保溫壼。十元有可能撿到寶，買到貴婦遺棄的名牌零錢包。再加一點錢，比方五十元，甚至可以買到一支德國進口的好筆。

幾十塊錢之用大矣哉！我帶著兒子閒逛跳蚤市場，不是尋寶，而是當觀察家，考察別人省錢的方法。

這一天，我遇見一位賣古玩的老闆，很健談風趣，價格很平民，很了解骨董的年代，一開口就知是行家，但為什麼隱藏在城市的角落賣雜貨呢？

以前他是骨董店的老闆，經濟不景氣，店收了，淪為假日擺攤者，我在他身上看見了認命。「我不怨！」有錢過有錢的日子，沒錢也有沒錢的過法，他說：「連錢都沒有了，還不開心，那是會死人的。」

我告訴兒子，你聽聽，來此玩耍也能遇上哲學家咧，告訴我們物質貧窮的人，至少該心靈富有吧。

老闆比了比桌上的骨董，一只明治時代的彩繪手工碗、另一只畫有楓葉、烏黑精亮的湯碗。他打了比方，在舊物市集賣的是貨，得的是人生哲學，有些人以為這裡的東西不好，錯了，東西看擺在那裡決定；擺在骨董店就貴，擺在跳蚤市場就便宜。他大聲笑著：「人其實很笨，只知價格，未識價值，好壞是由眼光決定，怎麼會由價錢決定。」

這是我與兒子逛的第一個攤位。離開後兒子一直問我：「很漂亮為何不買？」我被這話問楞了：「為何要買？」兒子答得乾脆：「你買了，他就有飯吃了？」我答應兒子等一會折回來買他介紹的兩只碗。

那一天，我用兩百塊買了兩件老東西。老闆開心，我更開心。兒子也開心了吧，他的一句話，讓我做了一件有意思的事，看來這一次的跳蚤玩藝旅程，不虛此行了。